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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天主教和尚(文革时期宗教迫害)


2015-04-10 13:16:14 来源:紫藍色禮物的博客

    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我不知他来自何方,甚至也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但我知道他是一位天主教神父,一位将牢底坐穿的烈士,一位光荣的殉道者,及为着爱献出了自己宝贵生命的英雄,他也是我们的引路人,令原本放弃了信仰的我,又重新回到天主的怀抱。
    在文化大革命渐近尾声,但红色恐怖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年代里,某天同学阿明兴奋而神秘地来邀我去他家,原来他的哥哥阿强回来了!我久闻阿强的大名,他原来是我们这地区的“阿飞”(小流氓)总司令,本区内出名的“一支鼎(最出名)。文革年代被逮捕后,一直关押在安微省军天湖农场,这是一个令人闻之悚然的劳改营。
    阿明家,闹哄哄地挤满了一屋子的人,大部份是阿强当年的追随者,当大家寒喧完,静下来的时候,阿强说:我先给大家讲个和尚的故事,一个天主教和尚的故事。
     “天主教和尚?”我警惕地坚起了耳朵,虽然我已放弃了信仰多年。
    “大家都叫他和尚 ,我们这房间共押了四十八个人,除了几个政治犯,其余不是小偷、强盗、就是强奸犯,还有的,就是像我这样的英雄好汉。但和尚却是最受大家尊敬的人。我刚进去时,也不明白,为何一个瘦弱的老头,既不懂武功,又不会打架,却是房内最有威信的人?难道仅凭他进来的年份最早?听说,他五五年就进来了……
     “五五年?”我马上想到五五年九月八日那个风去突变的晚上。
    “和尚文静、内向、很少讲话,但他一脸的祥和,目光炯炯。每当我们痛苦不堪;或是暴跳如雷,正想扑向他人,恨不得将对方杀了,或将对方撕成碎片时,只要和尚出现在我们身边,只要他握着我们的手,只要他将右手放在我们的头上,我们的痛苦就会慢慢的减轻,暴戾之气就会慢慢消失。我们里面有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要分家”凡是收到老婆来信,宣布离婚的人,不是哭得死去活来,就是寻死觅活,头把墙撞得咚咚响,这时,唯一不在旁看笑话的是和尚,他会搂着那人的肩,握着那人的手,然后把右手放在那人的头顶,和尚不用讲话,也不见念经,但是奇怪,刚才呼天抢地的,很快就会平静下来。这时,和尚才会细声地和他说上几句。
    “右手放在对方头顶?哦,这是降福!”
    “每当枯燥、无聊、而又血气方刚的我们一起说三级笑话,传阅自画的色情书画时,唯一不听、不看、不笑的是和尚,他只会低着头,闭着眼在墙角。他每天一有空,就要这样坐很久很久。每天放工回来,小伙子们均累得一摊泥似的倒在铺上,不想动弹了,唯有和尚坚持打坐。有一晚,我一觉醒来,见他还坐在那里,我对他说:“你不累吗?还不早点睡”,他小声地回答我:“这就是我最好的休息,他会给我力量。”“谁啊?”我问。他抬起头朝上望了望 ,并没有回答我。我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除了屋顶,我什么也见不到。
    “我们这间屋最静的时候 ,是当有人收到家里寄来的邮包,将缝线一针针拆开的时候。这时全屋的人凝气屏息的望着拆包人的每一个动作,四十七双眼睛盯在那只邮包上。双双眼睛放射出焦急、饥饿、羡慕、妒嫉的目光。唯有和尚,他若无其事地在做自己的事,或又靠着墙闭目打坐。唯有这样定心的人,才配得上是英雄!”阿强赞赏地说。
     “什么打坐?这是祈祷!”我真想出声地纠正阿强,可是在那个年月里,我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是天主教徒,再说,我已离开天主多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算不算教友。
     “和尚没有家人,没有人来探监,也没有邮包。哦,不,我想起来了,他曾收到过一套寒衣,但即刻转手送给了光棍阿宗。和尚将包裹布留下作纪念,据他说,他并不认识寄件人”
    “和尚并不懂医道,但每当有人病倒了,照顾病人的,一定只有和尚,而对临死的人,他更寸布不离,握着他们的手,陪着他们,直到他们咽气,然后替他们合上双眼,再在他们的额上画十字,多么了不起的和尚啊!”
    “在里面,最令人难熬的,既不是苦工,也不是吊打,而是饿!你们想像一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不饱。这个滋味,难以形容。但每次吃饭时,和尚总将自己这份杂粮的三分之二分给他人。他老是说:“我胃口小,你们年纪轻要吃饱。”故我们也不以为意,轮流分享他的杂粮,直到有一天,阿方在草丛中发现了正在咀嚼野草的和尚。他见到阿方,尤如做错事的孩子,慌张地丢掉手上的野草,但泪流满面的阿方已扑了上去,敏捷地抓着他的手……
    “和尚在离去前的那年,给我们中好几个人洗过头。奇怪的是,不论是反革命、山大王、还是流氓阿飞,在被洗头时,个个痛哭流泪,但内心却由衷地喜悦。”
    “奇怪的是,被和尚洗过头的人,再也不打架了,也不骂娘了,还和他一样,喜欢帮助、照顾他人了”
     “去年,和尚死了,他是饿死的。我们中的阿亮原是医生。其实就算阿亮不说,我们也心知肚明,因为在他病重时,我们亲眼看到他,拉出来的——是草!”
    “和尚死后,获得了我们赠于的最高荣誉。我们每个人均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最新的、最不舍得的、最宝贵的东西。我们给他戴上了阿辉的新军帽、穿上了阿斌的新衬衫、裤子是阿仁的、袜子是阿龙的、布鞋是我的,而阿方,则将自己的白毛巾围在他的脖子上……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生前衣衫褴褛的和尚,登时变得整整齐齐、焕然一新 ,彷佛将去赴宴。我们也给他挂上了他唯一遗物,一条打满了结的麻绳。特别的是,每十粒结中间有粒单独的结……
    “这是念珠啊!”一阵、又一阵的哽咽,涌上我的胸口。
    “劳改营里,最厌恶性、和最惩罚性的工作是埋死人。以往人死了,一个浅坑,一层薄土,就是最后的归宿。而不出一、二天野狗就会找坑给扒了,含着断肢残掌到处乱窜。但和尚死后,我们不仅争着要去挖坑,而且决定给他挖个最深的坑。现在,他躺在那个二人深的坑里,向着东方。每天,他是第一个迎接曙光,看着朝阳升起……
    这时,我陡然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说:”他不是和尚!他是天主教的神父,我也是天主教徒啊……哽咽,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哭声。淹没了我还想话的话。全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空气,彷佛也凝固了。
    而第一个有反应的是阿强,他威严且低声地说:“这里讲的,这里散,大家不准往外说!然后,他走到我身旁,搂着我的肩,再慢慢将右手放到头上……透过泪水,我望着他,一脸祥和,我彷佛看到了那个神父。“你,你洗头了吗?”我一边抽泣,一边问。当年的阿飞总司令阿强,默不出声地对我点了一下头,同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是在一次避静中一位修女和我们分享的一个真实的故事,今天在他的空间又一次看到了这个故事,使我再一次的流泪,很感人,发上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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