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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善牧


2002-06-27 16:06:50 作者:文/宋云 来源:信德报(第161期)

——追忆郭广音神父

    五年了,对神父的怀念之情越来越强烈,写下这篇诔文,谨表达我的不尽哀思。
    文革后期,记得有一天,母亲抚着我的头说:“娘教给你一些简单的‘道理’吧。”说完这话,她又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有神父的话,你这么大就可以开圣体了。”    羊倌我知道,就是在一群山羊绵羊后边拿着羊铲羊鞭的人。但是神父又是怎样的一个羊倌呢?母亲没说,留给我一个谜。
    一晃几年过去了。1979年,我们西湾子堂口已能公开聚会念经,教友们宗教热情高涨。不久,就听说一位姓郭的老神父从劳动改造村子回来了,暂时住在亲戚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偷偷地跑到那户人家,但最终未能从门缝中瞅见神父的模样。
    后来,政府给我们县城落实了一处小院,一间半房暂作圣堂,神父住半间。于是,我随着蜂拥的教友“挤”着望了平生第一台弥撒,遗憾的是整台弥撒只听到几声清脆的响铃声,根本没有见到神父的影子。但从大人们零零碎碎的讲述中,我还是拼凑起了郭神父的完整身世。
    神父出身于距西湾子五十多公里,名叫白桦沟的一热心教友家庭,从小聪慧,年稍长,被送到西湾子小修院读书,毕业后被选送到绥远(今内蒙呼和浩特)学哲学,两年后入山西大同神学院攻读神学。1945年,从教区石主教手中领受了铎品,之后,到张家口市、坝上及崇礼县十几个堂口传教。解放后,与几位司铎一起靠手工织袜维持生计,“文革”前夕,被秘密解送到距县城近六十公里的一偏僻外教村龙门沟接受劳动改造。
    提起神父在龙门沟的生活,母亲总是唏嘘哽言。1962年父亲师范毕业后恰巧被分配到龙门沟村教书,父母曾亲眼目睹了神父的“非人”生活。
    神父戴的是罪行最大的“反革命分子”帽子,自然成了人人可欺的“坏蛋”。全村每天最重的活都交给神父做,工分却给最低的,分的口粮是最少的,也是最次的。这且不说,丧心病狂的人们竟然阻止神父割柴禾,烧饭只能用猪粪,连牛马粪都不许,可怜与神父作伴的老姐姐,让半湿猪粪的烟薰得几近失明。破旧的土屋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糊上一层麻纸,偏偏不断被人撕了又撕,后来无奈,神父干脆用泥坯将窗户堵上,从此整整二十二年,小土屋再没有见过阳光……
    但神父生性乐观豁达,从不与人计较,把身上的苦难当成了甘饴,甘心与主共享。后来,教友们向神父打听那些年的生活,神父对过去所遭受的虐待一字不提。当年整治神父最凶的村干部到教堂向神父道歉,神父淡然地说,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
    1980年圣诞节,西湾子宗教开放后第一台隆重的大礼弥撒在一个租借的礼堂举行,数千名教友含着热泪恭望弥撒。那天,我挤在最前面,终于看到了渴慕已久的郭神父。神父那时六十多岁,魁梧的身材,高高的个子,面目慈详。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神父,他那略显生疏的动作,在我的眼里是那么完美、那么动人……
    神父出任西湾子本堂后,即着手整治满目疮痍的教务。
    过去,西湾子的教务十分辉煌,主教府、教堂及修院、医院、学校共占地三百余亩,但这一切在文革中均告不往,号称远东第一堂的西湾子大堂也不幸于1966年被夷为平地。
    在神父的积极争取下,全县落实了三十多处教堂,教友们出钱出力修建,很快教堂便星罗棋布于各乡村。1987年西湾子第三次落实了教产,用一座旧影院抵了过去庞大的教产,但是当年鉴定的那份合同书像阴影一样伴随着神父,至死不肯原谅自己的过失。其实,大家都知道,神父鉴于当时的情景,认为落实六、七亩教产已属不易,偏僻塞外,哪能知道按国家政策,其实还有更多的教产是能够落实的。后来每每与人谈起教产之事,他都噙着泪水口中喃喃:“我是教会的罪人……”让人看了替神父揪心难过。
    1991年,教会正式接收了影院,由于资金匮乏只作了简单修饰后,于次年搬进了新堂。其时西湾子的一些教友抱怨神父把钱捐给了小堂口,西湾子大堂却无力修缮。郭神父耐心地向大家作了解释:小堂口财力不够,我们要是坐视不管的话,“教会一家人”这话怎么解释呢?
    为了尽快实现修圣殿、盖钟楼的夙愿,从那时起神父更加节衣缩食。一件呢子上衣,一件中山装磨得洗得都看不出原来的底色了,神父一直穿着直到去世,可他却把教友送的一件件新衣转手给了穷人;一双条绒棉鞋,脚跟磨透好几次,钉了又钉,但还是舍不得扔掉;为了省下几个小钱,神父嘱咐厨师,做饭只做素菜,尽量不吃荤。
    1997年,尽管地处塞外偏僻之地,教友生活困难,但教友们仍慷慨捐资近二十万元,加上神父积攒的十几万元,钟楼工程终于破土动工了。该年年底一座高达43米的高大钟楼便告建成。神父终因积劳成疾病倒了,住院时才发现,神父手上仅剩下可怜的几元钱。当天进堂的教友们饱含热泪向他们可敬的牧人捐献了三千多元医疗费。
    为把有生之年还报给基督,郭神父倾尽了心血。尽管年高体弱,每年神父都要到各堂口下会,出终傅更是随叫随到,山路崎岖,马车、三轮车把年轻人都颠得头晕目眩,但神父却从不计较,后来,在教友们的催促下,神父勉强买了一辆二手吉普车。
    郭神父口才极佳,每次讲道都能打动人的心扉,发人深思,让人回味。身为本堂神父,他嫉恶如仇,对教友生活当中出现的丑恶现象,陋风恶习,毫不留情地予以抨击,并给教友们指出做基督徒应当遵循的教会道理,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信赖。
    十几年来,西湾子的教务越来越兴旺,这里面凝聚了神父的全部心血。唱经班、乐队的成立,诊所的兴建,神父都事必躬亲;特别是每年寒暑假的儿童要理班,冬天长达四个多月的成人要理班,神父更是定时主讲,他那流畅的语言、渊博的神学知识,每每使人受益匪浅。
    尽管早已是耄耋年岁,眼睛不大好,记性也差,但为了响应“梵二大”的精神,神父仍然坚持练习中文弥撒。他做拉丁弥撒,让教友们答中文弥撒的句子,形成了独有的中拉混合语种的弥撒形式。遗憾的是,由于记忆力、视力等原因,神父至死也未能亲自主祭一台中文弥撒。
    县城三千多名教友,每逢大瞻礼,加上周围乡村的教友,办神工的人特别多,神父常累得筋疲力尽,每个瞻礼,神父都得掉几斤肉,但神父从不让管堂人员劝走一位愿领修和圣事的人。
    记得96年复活节,中午大弥撒的时间已经到了,神父才从神工架出来,但是十分钟过去了,神父还没有在祭台上露面,我匆匆到神父住屋召唤神父,看见神父正用颤抖的双手换着棉裤,小屋弥漫着一股臭味。原来,神父累得大小便都失禁了……那一天,大礼弥撒推迟了近二十分钟,神父悄悄叮嘱我,千万不要把这事讲给他人,免得教友们挂心,我点头答应了,但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过了年,我告别神父到石家庄信德室工作,神父叮嘱我,认真工作,搞好文字福传。那年年底,神父不顾感冒后身体虚弱,坚持献祭,不幸重重栽倒在祭台上,造成了脑血管破裂,教友们都心疼地哭了,许多人自发守护在神父的病床前,更多的教友虔诚地为神父做九日敬礼。赖天主助佑,很快,神父的病痊愈了,只留下轻微的后遗症。事后,神父幽默地说:“天主看我还年轻,不收我呀!”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神父又投入到紧张的牧灵工作中……
    97年夏天,家乡干旱,教友们每天到教堂求雨。7月21日,神父听完告解后却没有象往常一样跪在祈雨教友当中。祈祷完,几个教友到神父住屋探望,发现神父手执着日课本倚着沙发已魂归天乡。郭神父为天主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不愧为天主最忠诚的善牧。
    当晚,从电话中忽然得到了神父不幸去世的噩耗时,我惊呆了,急忙连夜往回赶,火车上,就着昏黄的灯光,我赶写着悼词,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稿纸……
    车进县城,看到街上匆匆行走的教友们,他们头顶孝布,使小城平添了几分肃穆和悲怆的气氛。赶至圣堂,在堂的中央终于看到了敬爱的神父,神父身穿祭服,神态安详地躺在灵床上。
    三夏酷暑,为多留神父几日,教友们自发地将家中的的一台台冰箱冰柜放到神父的遗体旁,将神父保存起来。一冰棍厂的教友老板,在挣钱的黄金时间,停下自己的业务,为神父专门赶制冰块。教友们用实际行动表达着对他们好牧人的爱戴之情。
    摇曳的烛光中,低沉的风琴在哽咽,虔诚的祈祷声缓缓地飞升天庭……
    送葬之日,饱含热泪的万名教友把他们敬爱的神父送到了后山坡教会墓地。那是怎样一个感人的场面啊!神父的灵柩已被众人的手托上了陡峭的山,山下依然蠕动着不尽的戴孝送葬的教友,远远望去,就象一条宽宽的摆动着的银色飘带。
    神父走了,但他躺在松柏掩映的山间墓地,依然深情地俯视着他所眷恋的西湾子,依然牵挂着他千千万万的神子们。是的,神父是不会停歇他的工作的,在天堂他一定会热切地为他的羊群祈祷,祝福教会的事业更加蓬勃向上。 

本文标题:塞外善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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